贺龙与地处黔东湘西的铜仁地区的渊源不可谓不深。从参加革命起，到1936年元月红二、六军团北上长征为止，贺龙曾数度驻扎铜仁，在黔东湘西的大山里扩军、发动群众、号召贫苦百姓起来与土豪劣绅斗争。
省溪（今铜仁市万山区的前身）纵队就是贺龙亲自在铜仁地区点燃的星星之火。省溪纵队从1931年8月至1948年7月期间，在万山这个千年老矿区打土豪，斗矿霸，迎红军，点燃了万山工农群众武装斗争的烈火，为万山的解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并做出了巨大牺牲。然而，多年以来，由于史料散佚、缺乏，贺龙在黔东省溪县指导创建的苏维埃政府及省溪武装纵队几乎被外界遗忘，实为一大憾事。现根据《雪苇回忆》（作者刘茂隆，又名雪苇，原贵阳地下党负责人之一，解放后曾任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副总编辑）以及《姚玉清自传》（姚玉清，原省溪苏维埃政府主席及省溪纵队队长）和地方相关史志，将这一历史重新梳理，以告慰先烈。
一、贺龙指示组建省溪纵队
1925年9月，贺龙率国民革命军进驻铜仁，派部队进入省溪境内扩军，提出“消除恶患、保护工农”等主张，深得人心，一批有志青年参加了部队，高楼坪乡黄舍田人姚玉清就是其中之一。
姚玉清参加国民革命军后，深得贺龙赏识，并担任警卫，在鞍前马后追随贺龙入湘北伐至澧州，贺龙又送他进讲习所学习。贺龙军队将士和睦，禁抽大烟，禁拖夫，禁拿百姓财物，军风正，军纪严，使姚玉清更加坚定了革命的信念。姚玉清后随贺龙赴河南，大战北洋军阀，数战大捷，贺龙从旅长荣升军长。第二年，贺龙带他参加了南昌起义，起义后，遭国民党围剿，姚玉清与部队失散。
与贺龙失散的姚玉清辗转奔波，整整4年后，1931年3月，才到湖北长阳拓技坪找到贺龙。此时部队已被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当时革命队伍中夏曦大搞肃反，撤了政委万涛的职，并滥杀无辜。贺龙军长深知，连自己可能都会随时被关押起来，何况像姚玉清这样的热血青年呢？为了保护姚玉清，贺龙派他回原籍省溪开展地下革命活动，为将来在黔东开辟革命根据地打好群众基础。贺龙让姚玉清回省溪，原因有四：一是姚玉清革命信念坚定，非一般人能及；二是姚玉清曾给贺龙当过警卫，又被派到“政治讲习所”学习过政治和军事，是担当重任的最佳人选；三是出于关心和保护，暂避政治漩涡；四是曾有4000余黔东子弟跟随贺龙参加南昌起义，贺在铜仁地区有着很深的群众基础。
1931年5月，姚玉清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先进入德益和矿场，当矿工，做管班，暗中结交进步人士，秘密筹建革命政权和地方武装。9月26日（农历八月十五），省溪县苏维埃政府和黔东省溪纵队秘密成立了。姚玉清任省溪苏维埃政府主席兼省溪纵队队长，省溪苏维埃政府副主席为刘元照。省溪苏维埃政府下辖中区、东区、南区、西区、北区（姚玉清兼负责区为北区），中区主席姚祖龙，东区主席罗殿清，西区主席田先耕，南区主席张麟书。省溪纵队下设5个支队，第一支队队长姚林芝，第二支队队长罗殿清，第三支队队长杨柏光，第四支队队长田兴治，第五支队队长杨光贤。从此，省溪纵队组织矿工争权益，号召工农斗地主，迎红军，打劣绅，斗矿霸，开始了有秩序、有组织的革命武装斗争。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1934年秋天的迎红军、打矿霸土豪。
1934年10月上旬，红三军战士100多人进入省溪。姚玉清命省溪纵队配合红军抄了德益和矿主陈万顺的家，将其财物分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人；同年，又抄了大坪土豪、联保主任田兴孝的家，将衣被谷物分给穷苦百姓。革命的烈火吓跑了省溪县县长廖兴序，接任县长李明忠上任没几天，也逃跑了，新任县长雷辅清迟迟不敢上任。为保护人民生命安全，省溪纵队各支队约500多人驻扎在省溪县城数月之久。他们在县城到处宣传红军，号召百姓起来“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国民党，建立苏维埃政权”，开展打土豪、分财物的活动，这让反动派叫苦不迭。后在贵州军阀王家烈驻铜仁第四团的疯狂进攻下，省溪纵队才被迫撤离省溪县城。这一年的正面武装斗争，在当地民众中影响巨大，点燃了广大矿工和贫民的斗争激情。
二、中共地下党对省溪纵队的领导
1936年元月，红二、六军团长征路过省溪县境，后有国军李觉纵队尾追，左翼有国军陶广纵队、樊蒿甫纵队、郭汝栋纵队侧击，前有敌李昌荣团阻击。为了牵制敌军，策应红军，并给红军提供钱物、补给弹药，姚玉清命令省溪纵队频频出击，突袭冷风洞，杀死矿警10余人，没收朱砂、水银千余斤，缴获枪支10余支；奔袭麻阳乌油厂，杀死该厂卫兵，没收厂主剥削而来的数万银元。
红军撤离后，省溪苏维埃政府和省溪纵队一度遭到反动政府的血腥镇压，矿主、地主趁机反扑，兴起腥风血雨。西区主席田先耕、中区主席姚祖龙以及纵队战士田先贤、田先能、田朝堂及一些无辜群众惨遭杀戮。其中田朝堂被反动政府抓去县城背洋油桶、火背篓，整得死去活来；他爱人龙妹被轮奸后还备受酷刑折磨，令人惨不忍睹。省溪纵队损失了一批强兵猛将，革命一度处于低潮。
实际上，贺龙的省溪武装纵队一直在中共地下党的关注之中。1936年秋，当省溪武装斗争处于低潮之际，中共贵阳地下党领导人秦天真亲自介绍入党的地下党员龚永明同志受党的委托，辗转来到省溪县领导省溪纵队开展革命工作（秦天真1984年12月5日给中共铜仁地委党史办的信及原贵州地下党负责人之一的刘茂隆，又名刘雪苇，在《雪苇回忆》中均有证实）。龚永明化名陈文星，在田坪以开茶馆作掩护，不久与姚玉清取得联系，并发展姚玉清入党，龚永明任省溪纵队政委。从此，省溪纵队有了党组织的正确领导。
为了重新树立省溪纵队的威望，龚永明和姚玉清命令第四支队队长田兴治惩治了国民党西区区长杨光灿。杨光灿凭着手下有30多人30多支枪，横行霸道，草菅人命，弄得天怒人怨。第四支队队长田兴治派人打听到杨光灿上省溪县府办事，要经过高楼坪长坳村杉木坳，便率人在此处伏击。当杨光灿和手下爪牙经过杉木坳时，第四支队战士枪射弹轰，迅速地打死了恶霸杨光灿及其爪牙，为人民群众除了一害，人民群众拍手称快。惩治了恶霸，重树了威信，省溪纵队很快又壮大起来。
三、中共地下党领导省溪纵队做的
几件大事
1.刀砍金管班
1939年2月，岩屋坪矿场来了个叫金忠容的管班，自称是蒋介石的“舅哥”。他对矿工十分苛刻，非打即罚，凶残霸道。矿工杨华的老母亲因为夜里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被打致死；矿工杨毛被诬偷朱砂，被剥光衣裤捆起来打得遍体鳞伤、生命垂危，还得交80元罚金；省溪纵队队员黄银舟、黄银满兄弟俩因为在洞里掏矿时衣兜里沾了点朱砂矿粉，被矿警搜身发现，黄银满跑脱，黄银舟被抓住捆在树上用四股铁丝绞成的皮鞭抽打，伤口还被撒盐，让太阳毒晒，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放掉。此外，金管班还下令拆矿工茅棚、筑围墙、修碉堡，逼得30多户矿工无家可归，民愤极大。在请示姚玉清、龚永明后，1939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夜晚，黄银满、黄银舟兄弟组织了杨毛、杨见光、杨海光、刘山友、刘开生等人，带着大刀长枪，突袭金管班住楼，砍死金管班，枪击了帮凶何稽查。这次事件，轰动黔湘，影响巨大。矿工们拍手称快，有的还画了漫画，编了顺口溜，暗中张贴。有两幅漫画至今还保存在湖南长沙档案馆。
2.鸡婆田起义
1942年，国民党政府以抗日为借口，任意摊派苛捐杂税，拼命搜刮民脂民膏，省溪县各级官员贪污受贿，发国难财。省溪纵队队长姚玉清、政委龚永明秘密召开省溪苏维埃政府代表大会，大会一致认为，国民党政府腐朽不堪，这样的时机正是武装夺取省溪县国民党政权的有利时机，于是决定由东区苏维埃主席兼纵队第二支队队长罗殿清、纵队第一支队队长姚林芝、纵队第五支队队长杨光贤组织人马，于8月28日在罗殿清的家乡黄道瓦寨鸡婆田祭旗起义，然后先夺取黄道乡和万山乡政府，开辟湘黔根据地。8月28日，罗殿清、姚林芝、杨光贤按照原计划祭旗起事，却被人告密，起事行动泄漏，遭到早已四下埋伏的铜仁独立团的突然袭击。参加祭旗起事的人多半拿的是刀棍，少数有枪，加上作战经验不足，战斗一打响，就往外冲，和敌人拼刀肉搏，结果死的死，逃的逃，被捉的被捉，起事惨遭失败。姚林芝、杨光贤被杀害，罗殿清死于玉屏抚溪江白水洞。
3.组织矿工大罢工
1942年七八月间，矿务局改组为汞业管理处，岩屋坪矿场被派来一名主任王正修。当时物价飞涨，矿工每天劳作20多小时，一家人还填不饱肚子。狡猾刁钻的王正修却还要矿工们搞“竞赛”，累得矿工们经常吐黑痰黑血。面对此种状况，岩屋坪中华苏维埃工会主席刘双臣向姚玉清、龚永明请示，欲杀王正修。时值国共合作抗日时期，为保地方安定，姚玉清、龚永明指示，若王正修无血债，便免其一死，可组织矿工罢工，逼其给矿工加工资，善待矿工，不辱打矿工。刘双臣得到指示后，立即组织矿工罢工，罢工持续月余，迫使汞业管理处答应矿工们提出的不发法币要发一斗米、取消搜身、竞赛无效、不准辱打矿工等要求。由于矿工同心合力，坚持斗争，终于取得罢工斗争的胜利。
4.火烧冷风洞
1944年初，冷风洞矿场调来一个新管班蒋寿昌，此人狡猾凶狠，手下还有一伙矿警、监工为虎作伥。蒋寿昌对两年前汞业管理处答应的取消搜身、不准辱打矿工等条件置之不理。对矿工，不管男女，一律搜身，矿工经常遭到肆意的侮辱和毒打。省溪纵队第三支队队长杨柏光，少年丧父，跟随母亲到冷风洞当童工。有一次，因饥饿难忍从洞中偷了一块朱砂矿石到洞口换油粑粑吃，立刻被监工、矿警抓起来毒打，被打成重伤，一个多月不能上班。省溪纵队成立时，已是青年的杨柏光毅然带动一伙受苦受难的矿工参加了省溪纵队，被任命为第三支队队长，以矿工身份开展革命活动。杨柏光的革命言行早就引起监工、矿警的不满。1944年初，蒋寿昌设陷阱，等杨柏光、杨名盛等十来人进洞运矿时，暗中叫一伙带枪的人进洞拿砂，等这伙人刚一走，蒋寿昌立即叫手下矿警把杨柏光、杨名盛等人抓起来，说他们见匪不报，抓进碉堡毒打，杨名盛被活活打死，杨柏光被砍掉手指头并被开除出矿场。蒋寿昌等人的暴行，激起了矿工们复仇的怒火。杨柏光向姚玉清、龚永明汇报此事，请求报仇。姚玉清、龚永明要杨柏光待时而动，减少伤亡。1944年5月30日，是蒋寿昌生日，他要大办酒席，时机终于来了。杨柏光率领第三支队战士，兵分三路，掐断电话线，趁黑夜从荒洞进入碉堡，包围了还在饮酒作乐、打牌赌钱的蒋寿昌一伙，用马刀砍死蒋寿昌，乱枪打死矿警孙云鹏、陈占武、张汝连、王荣跃等十余个为虎作伥、为非作歹的狗腿子，然后点燃库房桐油桶、炸药桶，一把大火将冷风洞矿区化为灰烬。
5.张家湾风潮
1944年6月26日，由于物价飞涨，万山矿工工钱无几，农民困苦难当。在省溪纵队党组织的领导下，500多男男女女为了生活，背着背篓，高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活”的口号到张家湾矿区捡野砂，汞业管理处阻挡不住，恼羞成怒，出动武装矿警进行镇压。500多民众毫不惧怕，与前来镇压的矿警发生冲突，于是矿警队队长刘忠南下令开枪，一时弹血横飞，当场打死打伤30多人。这一流血事件，激起矿工极大的愤怒。27日，上千民众集合游行示威。姚玉清、龚永明命令纵队战士分散在示威人群中，暗中携带武器，随时准备击杀穷凶极恶的反动矿警。慑于民众威力，矿警不敢再开枪，于是民众包围办公室，四处张贴标语，提出撤销不准捡野砂的禁令，以及严办凶手、释放被抓民众等要求。矿务局主任李兆霖不得不接受各项条件，并撤换刘忠南矿警队队长的职务。这次斗争在龚永明、姚玉清等人的领导下，斗争规模大，有组织、有步骤，所写标语旗帜鲜明，方向明确。当时张贴的标语多由龚永明和刘元藻起草，现在还有19张保存在湖南长沙档案馆。
四、省溪纵队与党组织的失联与终结
到1946年止，省溪纵队地下党组织一直秘密工作，隐蔽得很好。遗憾的是，领导人龚永明同志1946年被民众选为万山乡乡长，他因不忍物价上涨，饿殍遍地，遂放谷2000余斤给饥民，被国民党政府发现，捉到铜仁关押迫害。后姚玉清暗中营救，经张昌文、刘洪森等8人出面，龚永明才被保释出狱。出狱后，他指示姚玉清等人注意隐蔽，坚持地方革命斗争，于1947年冬去重庆向地下党组织汇报工作，因积劳成疾，在返回铜仁途中吐血不止，医治无效，于1948年农历七月初一病逝于铜仁。姚玉清闻讯，“万分悲痛，茫然不知所措”。
龚永明去世后，由于姚玉清缺乏地下工作经验，也失去了与上级党组织的联系渠道，省溪纵队地下党组织遭到国民党当局的严重破坏，“……田先耕、杨光贤、姚祖耀、姚祖龙、杨柏光、姚林芝、陆选国、刘元照、罗殿清等人先后被反动政府杀害……为减少牺牲，故不暴露身份，而停止了活动……”（见《姚玉清自传》）黔东省溪纵队这一支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秘密武装，在反动政府的残酷迫害下，在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下，最终停止了革命活动。由于群众的保护，姚玉清、张麟书、姚元贵（纵队警卫排排长）幸免于难。万山解放后，姚玉清被万山人民政府委任为联防大队长，尽职尽责。张麟书赤诚为善，深得民众好评，1950年应邀出席玉屏县各界人民代表大会。
作者单位：铜仁市万山区党史办
责任编辑：姚胜祥吴成稳 , 杨再树 - 《文史天地》 - 2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