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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铸剑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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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铸剑的传统作者:赳赳

这是为18岁少女龙思韵最新文集四本所撰序言。三部长篇一部随笔,宣告出道。文字事业枯淡,希望她走得平稳。


当作家的人,恰恰既是不能“当”也无法“作”的。假如没有“文心”,作家写的东西缺少“慧眼”,干巴巴的文字,十分讨人嫌。

但大多数作家也都“当”得很好,“作”得下去。“模仿”是人的本能,各种东抄西看,钻营附和,虚名浮利,也能权且对付一世。

而究根柢种性,如何能体悟“天人之际”,如何能手拈“一字不移”,则少人设问。学校没法教,社会没处学。伯乐多是沽名钓誉之流。

孔子叹礼乐不治、人心难以收拾,一路下来,也叹了两千年。人心和人性,实无多大变化。写作不过是幻中幻、作者无非是身外身。一个曹雪芹、一个汤显祖,就使芸芸众生,皆罩于其幻术之下。“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汤显祖是个悲观主义者,悲天而悯人,故此章句从胸襟流出。“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曹雪芹同样是个悲观主义者,还不是很节制,一发而至八十回。没写完,无须写完。残卷亦是全息。

老庄孔孟,诗经楚辞,古诗乐府,中国人的心理结构已定型。陈世骧有“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论述此事,歌哭与明志,巫(通天)史(绝地)相传。李泽厚有“情本体”之哲学研究,无念为性,动念即情,一念即动,即情之大化流行。问世间情为何物,情形、情怀、情感,皆需共情能力。量子力学的出现,或让人类意识出现曙光,科学与玄学,心理与物理,将成为一次革命性的大融合与大证悟。何为哥本哈根解释、何为薛定谔的猫、何为波粒二相性、何为测不准原理、何为量子纠缠,文学家该去关注。“我们不看月亮时月亮存在吗?”此等天问,屈原问过、张若虚问过、爱因斯坦又问过。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分久必合。

有什么样的语言,就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中国人的心理结构,与方块字关系莫大。方块字的魅力早早都具有现代性,也就是大家都称的“极简主义”。要说“包豪斯”风格,文字的“包豪斯”风格看看中学时的课本就知道:“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更不消说禅宗公案、祖师语录。

我理解的中国文字,有一个医者说的好:“划出来是符,念出来是咒”。语言通着心念,阅者越多,心念越大;诵者越壮,心念越坚。古人敬惜字纸,每遇所弃,集于一处,恭恭正正去焚化。今是不可能了。字纸的念力愿力愈弱,作家的景况也就愈薄。

加之焚书坑儒,历史上就没断过。严格说来,每朝每代,都有此类事件发生。起义者用“知识”来“造反”。皇帝看“造反”,皆写着“知识”二字。于是,利于统治的知识能流传下来,宣扬个人权利觉醒的知识就都湮灭了。于是,近现代以来,“窝里横”碰上了“打上门”。西洋之流与东洋之流激荡中土,中国的文学和思想,被冲的稀啪烂。旧学中,珍宝亦被视作垃圾;西学里,肤浅也被视作真理。还是中国人脑子长期驯化,过于“简单”,唯物主义辩证观辨出了一个“黑白灰”,只有好中坏三条大脑沟回。

复杂的、精微的、回旋的、研磨的语言,不再会被人审美,而是被人取笑。比如说周作人曾经给人写序时有:“书上面一定要有序的么?这似乎可以不必,但又觉得似乎也是要的,假如是可以有,虽然不一定是非有不可。”——现代人笑话这个句子,不是周作人的语言出了问题,是我们当今的语言出了问题。我们的语言粗鄙化、暴力化、夸饰化、绝对化、不容质疑化,时时影响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好些夫妻间说话如吃了火铳,这都是近几代人受的污染。我自己也常用祈使句、命令句,而少委婉的词。碰上网络上对新闻好评如潮或恶评如潮,也冷汗涟涟,仍是个人的脑袋,集体的神经。

汉语的四个腔调:古典传统、白话传统、泊来传统、社会主义传统。彼此一搅拌,就没有之乎者也,也没有东南西北。“文心”在哪儿?我不知道。“慧眼”在哪儿?也是瞧不见的。

但总算还有龙思韵这样的甘于接棒者。接汉语的“金箍棒”时,也接我的“棒喝”。她倒不像孙悟空,而是像哪托。哪托好在哪里?没有受污染。把父骨母血,一一剔还,凭一口真气,重新做人。这个“真气”是什么,是要时时反思、处处心觉。觉知语言、觉知性命。苏格拉底说:未经反思(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一过的。金刚经有言:“念起心觉。”文学家之可贵,就在于有一个意识时时观照,不管是全知全能视觉也好,还是主观视觉也罢,这个时时在“照”的意识,就是王阳明说的“良知”。西方称为人文主义,也就是这个东西。没有人文主义的作家,没有用价值观去启发民众常识的作家,也可以成立,但只能归于古典(世道人心)那一派,而不够有现代性(世道人心在我)。——作家天生有让权力下移的使命。这或者就是古人所说的文以载道吧。

龙思韵处在一个躁浮的社会。所谓躁浮,即急不可耐。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原话是“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她24岁时《传奇》再版的话)。她的意思是,出名要像“及时雨”才好,正想要就有了。并非越年纪小越好。“揠苗助长”或“伤仲永”的案例,多的是。但现在处于美国艺术家安迪沃霍尔所言“人人都能当十五分钟名人”的时代,互联网上划拉两下,就能引来可疑的名声——出名趁早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接触小龙,与众人心下所想一样,是不是又来了“天才”、“小作家”、“造星”之流。12岁就有作品,16岁就著作等“掌”。这恐怕——我带着怀疑,带着反思。

但在2015年夏天,我见证了“奇迹”(这个词多俗啊)的“出现”(俗不可耐)。她入选“须弥山驻寺写作计划”,是十名成员中年龄最小的。为期四十九天的闭关写作,她坚持了下来。长篇小说《马口铁》十六万字,就在此间完成。与她住同一个寮房的室友可以作证其真实性。而且,竟然,她将开始的五万字推翻了重来。

我钦佩她的“文气”。就跟下围棋一样,“气”要够用才行。“气”不够,写不了长文章。而长篇,语言是一个方面;故事是一个方面;气够不够,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体力的极限、语言的极限,就是人迹罕至、神迹降临之处。

她的语言是成熟的,又勤奋能吃苦。我总说,什么是天赋?天赋是累世勤奋的明证。因勤奋,所以有积累,有积累才有天赋。——而最大的天赋,莫过于勤奋。“哪里有什么天才,我不过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来工作罢了。”鲁迅此言,盖可当真。量变才会质变。质变,就相当于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言的“境界”之变,境界一高,“文心”、“慧眼”就会不期而至。

我虽牢骚满腹,但对于文学,实则是外行。本没有资格去对小龙的写作指三道四。但又因了驻寺写作的缘,我是发起人之一,她又表现得那样好,故委实应该说两句好话。想起去巢湖鼓山寺探望她和作家们,十分地美好——还得大和尚默谅,于山下吃了一回酒席。大和尚中文系硕士毕业,旋即续空门前缘,见他每次都生欢喜。而小龙总是言语少而“耳学”多。从他人那里了解,也总是赞扬她的话。但能感受到她的学生样子里,有不一样的、迸发出来的生命力。这个生命力闪闪烁烁,时隐时现,她自己仿佛是个铁匠,在铸一把绝世的名剑。

尽管出版社还是把她在往“青春文学”一路打造。但显然,这还是一种市场的行为。总得要有个“标签”或“筐子”去贴去装呀。可以理解。反正龙少女是要正式出道的样子——她一口气出四本文集——这件事情真的可喜可贺。要往江湖浪里闯一闯,见些世面,寻些氧气,多些资源。她写洪山(《生命之爱》),她写九数(《若有其事》),都是年轻人的角色和故事,手段说老辣也不过,叙事的语言,一看就是受过小说的训练,可谓出手不凡。而这主角中人,也是要在江湖浪里闯一闯,见些世面,寻些勇气的。

因此我的希望,是她能把“青春文学”扩大扩大。你的境界意识小,就被它给系住了;你的境界意识大,就把它给变大了。

至于现在就拿文学或文学史的标准来说事,来锁定她的坐标、位置、趋势,我看还是可以作罢。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刻舟求剑,舟已成木。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爱乎呜呼兮呜呼阿呼!”要相信这样嗨翻了的句子还有人会写出来的,也有人看的懂,也有人拿去出版。

所以将鲁迅《铸剑》中的句子送给龙思韵。拿出哪吒的本事来,一口真气度于人。

二零一六年秋于北京宋庄若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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